读书四十余年,买书四十余年,关于书的故事自然很多。有些书虽然不知已被岁月之舟载向了何方,但它在我心中留下了深刻的记忆痕迹却有如山河大地。
读小学五年级的时候,我曾拥有一本爱不释手的课外书,1964年前后出版的《东方红》。这本在故园乡间流传甚广的农村读物,十六开本,两百多页,其内容、 形制,类乎农用历书。时隔三十余年,现在我仍能记得其中的一些主要内容。有一组科普文章,说的都是我闻所未闻的生活常识,比如煤堆堆久了会从里边自动燃烧 起来,比如坟地里的“鬼火”是如何产生的,比如旋风的形成源于大气的回流而并非缘于鬼怪的力量等等。大概是因为反复阅读的缘故,这些内容深深地印在了我的 心底。
读初中的时候,不知父亲从哪里借回来一本长篇小说,是广东作家陈残云的《香飘四季》,我喜欢这本书,悄悄装进书包带到学校。课间仅仅翻看了几眼,就被某位 眼疾手快的同学顺手牵走了。丢了书,找不到,无奈之下,只好求助于班主任老师。孰料弄巧成拙,班主任老师责问我:“谁让你把这样的书带到学校里来?”在老 师面前,我简直成了一个丟了毒品而去报警的贩毒者。
“文革”期间,能读的书少得可怜。1974年,全国上下开展批林批孔运动。我在部队服役,是连队的“理论骨干”,参加南京军区直属队政治部的集训时,发到 了一本《“论语”批注》。此书由北京大学中文系师生集体编写。我曾背诵过“学而时习之”“己所不欲,勿施于人”之类的好句子,手捧此书,如获至宝,正好给 我以“去粗取精”,择而食之。我既“学习”,又“批判”,物尽其用。现在想来,真有点对不起辛勤批注的“革命师生”,但是这样一种始料未及的际遇,似乎又 是可以告慰于那些原本就言不由衷的读书人。现在这本书我仍然完好地保存着。书若有知,当它和《于丹“论语”心得》并肩而立的时候,不知它作何感想。
1975年前后,我们部队驻在皖南山区。有一次,我和几个战友进青阳县城闲逛,无意中进了一家新华书店。店里有成套的《史记》在出售,是中华书局的新版本。当时,我一个月只有八元钱的津贴,一套《史记》却要卖十多元,犹豫再三,最终还是没买,事后懊悔不已。
参加工作后,我手里的书越聚越多,关于书的故事也就不胜枚举。有了固定收入,很快又背上家庭负担。买书的兴致虽说历久不衰,但是每买一本书总还是掂了又 掂、算了又算。1979年版《辞海》缩印本发行时,定价是22元,当时我每月工资才36元。我的工作单位有五千多人,通过征订,获得三套《辞海》购买指 标,单位图书室两套,另外的一套就是我的。
我喜欢收藏文科类工具书,小到《现代汉语辞典》《康熙字典》《中华大字典》,大到《辞源》《汉语大辞典》等,可谓一应俱全。在我的书架上,各类“词典” “辞典”已有近百种。我的《汉语大词典》是从第二卷买起的,全套书出齐后,我仍缺第一卷。在四处求购不得的情况下,曾向多人提起此事。有一天,一位同样爱 书的朋友去陕西出差时,在榆林县新华书店终于为我找到了那只维纳斯的断臂。
家用计算机普及之后,我买书的兴趣转向了阅读软件,转向了电子读物,一张光盘竟能囊括全部《二十五史》。即便如此,我仍然钟爱纸质书籍。心中暗想,家中五 万余册藏书,就如同诚实忠厚的结发妻子,互知冷暖;而那些日新月异的电子读物,则如同外面的花花世界,虽然秀色可餐,却也只能走马观花,心仪而已。